在我故乡的小村庄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。它位于村子的中部，向北通向另一个村庄，向南指向通往县城去的大公路，是这个村子连接外部世界的一条重要通道。在它的两边分布着若干条东西或南北走向的小胡同。我家位于村子的西北角，由一条一百多米长的小胡同向东与这条街道相连通。

这条街道留下我许多的童年记忆，是我成长过程中重要的场所，也是我回忆故乡时经常留驻张望的地方。

小时候，家里没有电视，孩子们几乎所有的娱乐活动都是集体性质的，比如打沙包、踢毽子、跳方格、捉迷藏、弹杏核等等。我们将这些活动的地点就选在这条最为宽敞也最为集中的大街上。我们习惯上称这条街为“大道”。若是谁家孩子没按时回家吃饭，大人们一定是先到这条街道上去找。无论春夏与秋冬，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，大道上总有人影晃动，这里曾经充斥着太多的吵闹与欢笑。尤其是在傍晚时分大家在一起捉迷藏时那种伴随着惊恐的激动心情，至今印象深刻。

可是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这条街开始变得冷清起来。它除了依然承担着交通枢纽的任务之外，孩子们的欢笑声、吵闹声却很少听见了。

如今村子里的年轻人上学的上学，打工的打工，家家户户都在为增加家庭收入而忙碌着。孩子们不仅有电视看，还有电脑、游戏机之类的现代化娱乐工具玩，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，家长们就会买回各式各样的玩具，孩子们甚至不需要伙伴便可以快乐自足了。

社会的进步，物质的丰富，使那些曾带给我们这一代人无限欢乐的游戏永远地成了历史，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我们已经回不去的小时候，只是在我们不经意间记起时才有片刻的复活。

在故乡停留的那些日子，每当我看到坐在这条大街上消闲的那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，便更加体会到这条街道的冷清与寂寞。她们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，如今她们都成了八十多岁的耄耋老人。岁月在她们的脸上画上了记号，留下了痕迹，如同生了铁锈一般的脸庞与洁白如雪的头发相互映衬，诉说着人世的美好与沧桑。她们每天都会走出家门，坐到门口这条大街上，看过往的行人或近邻，耳朵聋得几乎不能交流，大部分时间就那么安详地坐着，望着。街道静默，她们也静默，但这静默中似乎又包含着许多话语。

岁月流逝了，她们已走到了人生的边缘，一个未知的世界在等着她们，但从她们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一丝的紧张与慌乱。八十多年的风霜雪雨，她们经历了太多人生的悲欢离合，看惯了无数的生老病死，所以，对她们来说，每天能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家人，能走出家门坐在这条陪伴了她们几十年的老街上，和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打个招呼，就已是最大幸福。

前一段时间，母亲每天都会带着我只有一岁半的小侄子到这条街上玩耍。两个老奶奶每天都被可爱的小侄子逗得开心得不得了。听母亲说，每次她出去稍晚一些，或有事没有出去，两位老奶奶就会念道：“怎么这两还不来呢!?”看来，我的小侄子已经成了为她们解闷的人。

我能想象得出三个老人围着一个稚幼小儿开心快乐的情景。但我，却怎么也不忍心再往长处往远处多想。

(李庆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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